侍岩

* 这就是秀恩爱的部分x

6.
  
    喻文州滑动船桨控制着小船在海面上前进。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渔夫出海一般都只会选择天好的时候，比如现在，天空湛蓝海面平静，风也不大，是出海的最好时候。不过大海总是危险的，经历过风云突变九死一生的喻文州更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每次出海都倍加小心。
  
    然而并不是够小心就能够避开所有危机的。
 
    船身突然的剧烈摇晃让喻文州心下一沉，他握紧小船边缘的扶手稳住身体，一时没反应过来情况。现在仍旧天气晴好，周围的浪也不大，没理由会造成这么猛烈的晃动。
  
    除非是有什么大型海洋生物在撞击他的船，然而这也没可能啊，他才刚划着船从岸边出发，满打满算只走了三海里，没理由在浅海就遇到什么危险生物。
 
    当然，也是有例外的。
 
    喻文州在船边低头朝海里看了一眼，注意到那抹闪着亮光的金色后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了颗水果糖出来，捏着小小的包装袋把手探出船沿。
 
    这期间撞击也没停下过。喻文州颇为无奈地开口。
 
    “少天，别闹了，再不出来就不给糖吃。”

    此话一出，船下的“危险生物”顿时停止了对小船的袭击，一双白皙的手从海水里伸出来搭上喻文州的船沿，左手手腕上还戴着一串看起来就很老旧的贝壳链子。“危险生物”从海水里探出脑袋和上半身，晃了晃脑袋故意把头发上的水珠全部甩在喻文州身上。
 
    “突然袭击——！怎么样啊文州？有没有吓一跳！我老远就看到这艘船啦，我说谁划船能划得这么慢，游近了看果然是你。最近怎么都没来看我？我可想你了——”
 
    “是想我口袋里的糖了吧？”

    “都想，都想。”

    喻文州挑了挑眉。
 
    自从一年前他开始教这个救了他一命的人鱼说人类语言，他们俩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好。人鱼到底是高智商生物，短短三个月就能非常轻松的和喻文州对话，而且语速还不低，完全跟他说人鱼语言的速度成正比。
 
    他自我介绍叫黄少天，在人鱼族群里还地位不低的样子，不然也不可能这么随便就到距离人类很近的浅海。喻文州一开始是不同意他到距离村子这么近的地方的，但黄少天大胆的很，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发现。
 
    后来喻文州每次出海基本上都会有黄少天跟着，说是保驾护航也不过分。一人一鱼相处的极为融洽，偶尔黄少天还会跳到他船上用尾巴帮他一起划船。
 
    喻文州对这个活泼开朗的话痨人鱼也是越看越觉得可爱，某次偶然的机会他带了几块水果糖给黄少天吃，结果人鱼一吃就停不下来，缠着他每次都带。
  
    注意到黄少天盯在自己手里糖果上的视线，喻文州作势要把糖重新塞回口袋里。单纯的人鱼瞬间急了，伸手就要来抢。喻文州往船尾一坐，轻轻松松躲开他的手。
  
    黄少天撇撇嘴。
 
    “一半想你，行了吧？”

    “不太行。”
 
    “喻文州你知不知道你很烦？人类都是这么幼稚的吗！问你要颗糖怎么都这么费劲？”
 
    “反正你也只能从我这里要到。”

    “……”

    黄少天被这个现实打败了，在糖和说句也不完全算是假话的话之间选择了前者。他双手握着船沿，半张脸都躲在船边的木板后面，只露出金色的眼睛，还不安似的此处乱瞟，就是不和喻文州对视。
 
    “…我想你了。”

    “什么？”

    “你肯定听到了！别想骗我！文州啊你应该在我面前多攒一点诚信度，要是我哪天高兴了带着所有人鱼来跟人类谈个和平协议呢对吧？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情你不会…”

    “我还真没听到。”

    黄少天被噎住了。他看着喻文州笑意盈盈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

    “少天？”

    “……”

    “我今天还带了不少糖呢…看来要回去自己吃了。”

        “！喻文州我想你了！可想你了！我都好几个晚上没休息好了就是在想你！行了没！”

    “行。”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泛红的脸颊，一点都没掩饰笑意，弄得黄少天越发害羞，脑袋几乎都快埋到水里去了。喻文州也不再吊着他，拆了颗糖的包装往人鱼嘴边递。

    黄少天明显还在生闷气，但耐不住甜食的诱惑，张口咬住糖果含进嘴里，虎牙故意在喻文州指尖蹭了一下。黄少天的虎牙生的尖锐，这一蹭还真有点疼，不过喻文州刚欺负完他，所以也没多在意，算是互相扯平。
 
    “少天。”
 
    “干嘛。我跟你讲啊我可是很忙的，你还不快把糖都拿出来给我，我吃完就回去了，还约了别人一起去找珊瑚玩呢…”
 
    “少天约了别的鱼？”
 
    喻文州坐到黄少天那一侧的船边，附身凑近了他的脸。黄少天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点仍旧不跟喻文州对视。
 
    “怎样啊…”

    “我吃醋了。”
 
    “这算哪门子的飞醋！”
 
    “少天要找别的鱼了，我还不能吃醋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找别的鱼！不就光等你了吗！你好几天不出现知不知道我多着急啊，喻文州你讲点道理！”
 
    黄少天听喻文州说的话是越听越气，到后面恼火的瞪着喻文州，自己说了什么几乎都是没经思考脱口而出的。
 
    然后他看着喻文州带笑的眼眸瞬间又没了气势，把脑袋全都埋进水里去只留双手还攀着喻文州的船沿，他头顶处的海面上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看的喻文州心痒。
 
    这人鱼实在是可爱的不行，随便逗一逗就把真话全抖出来了。
  
    “少天，前几天我家里人发烧，没人照顾我实在不放心，所以就没出来，让你担心了很抱歉，以后不会了，就算有事我都会来找你跟你说清楚了再回去，别生气。”
 
    黄少天慢吞吞的又把脑袋探出来。喻文州将手搭在他手背上，就算总是浸在海水里也依然皮肤光滑柔软。

    “……谁担心你了。我没有。”

    “好好好，没担心我。少天上来坐会？”

    “你让我上去我就上去？不干。”
 
    “我想听你唱歌了。”
 
    “……”
 
    黄少天妥协了，但这么快就改变主意未免有点太没面子，喻文州也知道他要强，于是在黄少天面前摊开手掌，人鱼没多犹豫的把手递过去，借着喻文州的力一晃尾巴从水里跃上他的船。
 
    “就这一次啊。”

    黄少天嘟囔着又碎碎念了几句对喻文州的抱怨，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歌。他唱的是喻文州听不懂的音节，但辗转动听的音调和清澈的嗓音总是能瞬间让他的心情变得平静，一种舒心的感觉让人近乎昏昏欲睡。
 
    喻文州把黄少天往自己这边搂了搂。人鱼侧过头没什么威胁性的瞪了瞪他。
 
    真可爱啊。喻文州笑着在黄少天白皙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黄少天瞬间脸红，又没办法藏，尾巴一抬似是又要动粗，然而喻文州跟他相处一年早就摸透了他的各种攻击手段，腿一伸就压住了他要作恶的尾巴。
 
    “喻文州！偷袭可耻！”
 
    “那不偷袭。”
 
    喻文州笑的眉眼弯弯，压着黄少天的尾巴了还不算完，把他双手都握在手里十指相扣，然后凑过去亲他淡色的唇瓣。
 
    “我明着亲。”

7.
 
    黄少天从没觉得自己会和一个人类有如此亲密的关系。
 
    最开始会选择救下那个因船翻了撞上暗礁而被海水淹没的人也只是觉得无聊，反正也就是在他掉海里之后把他拉到岸上而已，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再说了，就算活下来了，把看到人鱼的事情说出去，谁又会信？
 
    毕竟自从人鱼族群看透了人类的贪婪意图之后就再也不出现了，在深海居住也是无忧无虑乐得自在。
 
    结果他遇上了喻文州。
 
    这人总是笑着的，好像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困扰到他，教黄少天说话的时候也都是耐心的重复发音直到他能够清晰的念出相同音节，他一直很执着的想让黄少天叫他的名字，所以人鱼第一次说的准确的人类语言就是“喻文州”。
 
    咬字清楚嗓音清澈，喻文州满意极了的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然后毫不意外的被黄少天一尾巴拍在脸上。
 
    时间久了喻文州就有了自己的一套对付黄少天的办法，于是黄少天就从最开始的还能扇他两下到后来被喻文州耍的团团转。
 
    好在人鱼忘事忘得快，每次见了喻文州都还是欣喜的迎上去。
  
    “文州！下次我带你去看看我们人鱼住的地方吧？不会让你下水的放心吧，我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他们都游上来见你！嗯，不过有几个实在是太懒了，我要花点时间…”
 
    “少天这么相信我？”
 
    “当然了，你不是也一样很相信我吗？不怕我把你带过去做粮食吗？我们人鱼也可以算半个食肉动物吧。”
 
    黄少天正经的说着话，结果喻文州一从口袋里拿糖出来他就眼睛发光的扑过去要抢。后者把糖拆了包装递进黄少天口中，笑着说少天可真是食肉动物，每次吃东西都咬我手指。
 
    黄少天莫名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但还是故作镇定的接话，这不怪我，是牙齿太尖了。
 
    “那下次亲少天的时候你可要注意点。”
 
    喻文州意有所指的指了指自己下唇。黄少天瞬间有点脸红，毕竟不经意间咬伤喻文州的嘴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虎牙太尖他有什么办法，更何况喻文州每次都亲的他晕晕乎乎的哪里还管牙齿会不会咬疼他。

    “我…我尽力吧……”
 
    看着黄少天颇为纠结的脸，喻文州忍不住笑出来。他伸手捏了捏黄少天的脸颊，撩开他的刘海俯身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我该回去了。”
 
    “啊…今天怎么那么快？之前不都会陪我很久的吗？”
 
    “新年了，之前跟少天说过的，一家人要一起做饭一起庆祝，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必须早点回去帮忙。”
 
    “新年？就是那个会做糖糕的节日吗？我也想吃！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回去？我就待在离岸边近的海里不会被人看见的，实在不行就等你叫我了我再出来，好不好好不好？”
 
    海边生活的人总是很少吃到用面粉做的食物，这些珍贵的食材当然都是在重要的日子才拿出来用的，之前喻文州偶然跟黄少天提了一次结果被记到现在，大概是因为喻文州形容了这食物很甜很好吃的缘故吧。
 
    他看着人鱼亮闪闪的充满了期待的眼眸，思考了一会后还是摇头拒绝了。
  
    “为什么！我不会被看到的！”
 
    “不行，太危险了，晚上村子里会放烟火，岸边人很多，少天这么明显的尾巴肯定会被看见的。”
 
    “那我离远点？”

    “不行。”
 
    “文州…”
 
    “撒娇耍赖也不行。”
 
    黄少天撇撇嘴，扭头不看喻文州，兀自生闷气。喻文州哭笑不得，捧住他脸颊亲了好几下。
 
    “乖，过了这一阵我就跟你去见你的朋友。”
 
    “……说好了啊。”
 
    “嗯，拉勾？”
 
    “幼稚！”
 
    金发人鱼虽是这么说但还是伸手勾住了喻文州的小指。
 
    “我走了？”
 
    “嗯…”
 
    黄少天松开喻文州的船沿。
 
    他看着那艘船慢慢靠近远处的岸边，犹豫了一会后还是转身往海水深处游了。

8.
 
    喻文州是在村子里放烟火的时候听到歌声的。
 
    他跟父母坐在家里的院子里，听着连续不断的爆声，接着天空中便绽开了几朵绚丽的花，耀眼夺目，将这一片的沙滩都照亮。
 
    歌声从远处飘过来，落在喻文州耳里，轻轻的，辗转悠扬，令人身心都慢慢安宁下来。他的父母似乎没有听到，依旧在一边谈论着村子里的庆祝活动。喻文州借口说想近点看烟火，父母笑着允许他离开。
  
    熟悉的歌声越来越响亮。
 
    他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往沙滩上走。不少村民都聚在这里放烟火，欢笑声掩盖了那清脆干净的嗓音，但喻文州完全不能放松下来。等他找到坐在沙滩上唱歌的黄少天的时候，对方正抬头看着天空，时不时绽放的烟火将他的眼眸印的更加闪亮。

    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文州！我就知道你听到我唱歌会来的。以前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东西，这就是你说的烟火吗？好漂亮！陪我一起看一会吧？”
 
    “不是让你不要来吗？”
 
    “啊…你是有说啦…可是我想你了…”

    黄少天似乎是被喻文州略带冷淡的语气吓到了，连声音都低下去，不安的抬眸看着他。那双眼睛里盛的满满都是对喻文州的信任和依赖，他怕喻文州生他的气，伸手扯住旁边站着的人的衣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瞬间让喻文州仅有的那一点不满都消失殆尽了。
 
    他终究是没法和黄少天生气的。
 
    真的没办法，这人鱼把全部信任都交给他了，想他了就偷偷跑来浅海区唱歌引他出来，这里人这么多这么危险却根本不在意，重要的只有喻文州一个。
 
    哪还能生气，心疼都来不及。

    他在黄少天身边坐下，虽然生不起气来但还是对他身处危险而不自知感到郁闷，于是屈指在黄少天惴惴不安的神情下敲了敲他额头。

    “文州…！”

    “这次就算了，以后…”
 
    “就知道文州你不会生我的气的！陪我看烟火吧？”
 
    得到喻文州没有怪他的意思，黄少天立刻就重新恢复活力，柔软的身体亲密的往喻文州身上贴，手也抱住了他的手臂不放。
 
    喻文州拿他没办法，就这么坐在沙滩上跟黄少天一起抬头看着天上不住绽放的烟火。这不是村里第一次放烟火，以前每年过节也都会有这种活动，要说觉得期待和欣喜，喻文州还真没有。
 
    但他身边这人鱼似乎从没见过这种东西，时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看着天空的眼眸在烟火的光下一次次被照亮，连带着他身上的鳞片都反射出漂亮的金色。
 
    于是喻文州的目光大半都给了黄少天。
 
    注意到他目光的人鱼侧头跟他对视。
 
    “文州？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那你一直看着我…”
 
    “没办法。”
 
    “……嗯？”
 
    喻文州弯眸对他笑，凑上去吻他的唇。
 
    你比烟火好看。